Evanesce_白日梦

《狐祸》终

不BY了


刘婆婆的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欢欢喜喜的老人家一家一家发喜蛋发过来的时候裴珍映正霸占着狐狸最喜欢的那张躺椅双腿盘坐眉头紧锁研究手里头那份天马行空的豪宅。

 

被占了座的狐狸不肯寒冬腊月屈居四爪着地坐在地板上,更不肯没了形象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索性双手负于身后立于侧,摆出一副深情凝望的神情,实则偷偷挥了挥手,不准痕迹地擦掉了小神仙非要加上的那两座极像玉皇大帝寝宫前土得掉渣的石狮子。

 

算着时辰是真的到了隆冬,前夜积雪未销又有新雪轻轻浅浅地飘落,落于树枝,落于檐顶,落于人间白了头。黄旼炫本想在院落里摆个结界,阻断住来自冬季的风风雪雪,却被坐在一旁的人拉了拉衣袖。

 

裴珍映眼神底下有温温柔柔的东西划过,是江南春风吹过是摇曳碧池中享受春日的水莲花,黄旼炫瞬间就懂了这个眼神的意思。


在天庭待了几百年无波无澜日子的小神仙喜欢人间的红尘及红尘中的阴晴圆缺。

 

过日子嘛,总得经历点风风雨雨。


笑了笑没再执意,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件黑色貂绒外套,外套是前段日子趁着天气晴朗学着人间凑热闹去集市赶集时一起买的。精明神情露于言表的小摊贩趁着年末哄抬了价钱又故作宣传的搞个两件优惠活动,专骗骗年纪大的老人和这位甚少来人间的单纯小神仙。

 

裴珍映两眼冒光地对着全场八折的招牌被忽悠地天花乱坠,黄旼炫都能看到他冒眼就差蹦出小星星。


“不好看。”

 

凑到马上要从他口袋里掏钱的小神仙耳边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脑海中浮现了裴珍映清瘦的小身板穿上着厚重的外套,黄旼炫总容易想起极寒之境那两只一蹦一跳的小企鹅,连连摇头,“不适合你。”


“谁说是给我自己买的?”黄旼炫突然感到心头一突突,不详的预感从脚底心漫上来,然后看到裴珍映一脸纯真的笑。“试试?”


“我不,我有毛。”狐狸爪子一把摁住了要给他套上去的手,义正言辞。


这件穿上就很富贵的貂皮外套最终还是被受不住诱惑的小神仙带了回来挂在屋子的墙上,装饰。有毛的狐狸故意现出原型来抖了抖他油光发亮的毛,衬得那本就乌漆墨黑的衣服又黯了几分。死活不承认自己冲动购物的裴珍映把衣服往屋子中间一摆,提着两只狐狸爪子就窝在怀里当汤婆子。屋子里烧炭的炉子发出轻微地“啪嗒”一声,是刚刚洒进去的那把板栗熟开了壳,满屋子都是香香糯糯的甜丝味。


占着躺椅的人勾画着图纸,画着画着就就着这个姿势入了眠,躺在摇椅上蜷在一起缩成一小团,想抱回去都无处下手。今日无风,只有细碎的几片残雪无声零落,黄旼炫把那件外套盖在他身上,雪花粒落在浅睡的人温热的脸上瞬间就化成了一片小水珠,刺得人皱了一下睡不安稳。还有几处乱跑的雪钻到头发丝上,像是青丝中星星点点冒出了白发,让那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狐狸突然就有了点感悟。


他见过凡人短暂又漫长的一生,月老祠里千千万万的红线,两根绞成一股就是一对恋人相伴到老的一生。


他还有很久,很久的人生,倘若有幸,可以和眼前这个人相伴很久,很久,但是他们都是不老不死不会白头的身份,总觉得比凡人两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黄旼炫想了很久。

或许少了点已知结局的敬畏,相比于无穷无尽不知未来哪一天到来的日子,在限定时间里的短短人生总会让人带着更多灿烂璀璨。


人人期盼永恒,其实那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惊鸿着刻进回忆里。


漫漫飘雪有种由小变大的趋势,黄旼炫还在纠结是连人带椅一起拖进去还是给还没醒的小神仙撑把伞,前门轻敲几下,是刘婆婆来给街坊邻里送喜蛋和出生宴的邀请函。


踏雪而来,带着新生命的喜悦。

 

是隆冬寒日里不可抑制的希望。


人间的酒宴是大事,热热闹闹地请了许多人,跟天庭一众漂亮仙娥在台上跳舞,台下端坐着觥筹交错不同,世人举杯敬酒是真的开心。街坊邻里没有拘束,叽叽喳喳埋头说着无穷无尽的话,平凡又热闹。裴珍映喜欢热闹,举着个酒杯东凑一下西碰一下,脸上悄悄泛上了红晕,开始叽里咕噜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黄旼炫好不容易找到人的时候,脸彻底烧红了的小草莓正趴在婴儿襁褓旁边嘤嘤呜呜,转着圆溜溜眼睛的孩子也跟着他呜呜哇哇,倒像是两个人在同一个频率能对话。


跟孩子母亲传达了个歉意的表情想领人,被领的那位酒劲上头开始在地上唔哩唔哩地打滚。黄旼炫扶着额有点头疼,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小神仙喝高了酒品不大好,又不好当着凡人的面施法,只惹得在一旁看戏的刚晋升为母亲的小妮子忍了半天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干脆坐在地上等打滚的那位滚得累了,又坐过去一点轻声细语:“珍映啊,我们要回家啦…”


裴珍映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眯着眼睛环绕了一圈,在终于目光聚焦看清身旁人的同时黏黏糊糊凑上来:“好的呀,回家。”


回家的那段路不算长,黄旼炫想了想还是把人背在身上一步一步走了回去。山里又飘了雪,在地上积起一层白茫茫的路,踩在上面松松软软也不算太费力。背上的人被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一点,乖乖巧巧地趴在他背上,脸上还留着点酒精上头的余韵,小脸热乎乎地靠着他脖子。


他刚来这里的时候是背上那人哼哧哼哧把当时暂时是肉体凡胎的自己翻山越岭背过来的,现在换了个位,惦着屁股又往上托了托,搂着他肩膀的人也又靠近了几分。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个想法,两个人互相轮流轮换背着对方,再互相搀扶着走一段路。


“你说这山里怎么没有萤火虫?”

 

裴珍映在他背上开始咕咕囔囔,问完了还咯咯地笑,呼出的热气喷在脖颈间,还带着点清新的酒味。


“今天是冬季,天热的时候才会有萤火虫。”黄旼炫耐心地哄。


“嗯~”语音尾调拖得长长的,叽里咕噜了一路的人渐渐没了声音,趴着他背睡得香甜。


裴珍映醉酒这件事自然不会被抓住把柄的老狐狸轻易放过,嘻嘻哈哈笑了好久,非气得裴珍映红着脸抄起院里砍柴的那把斧子追得满院跑。追又追不过,闹了半天刚打算停下休息一会儿就听到黄旼炫来了一句“你准备谋杀亲夫呢!”放在脚边休息了几秒的斧子又重新抬了起来。


在院外独自出来觅食的雪兔动了动耳朵,这家人家怎么总是吵吵闹闹的。


裴珍映以前被灌输过“天庭一天地上一年”都是骗人的思想,现在他有点明白,当初讲出这句话的人可能想表达得,是另一层意思。


凡间的小灶头凉了又热,烟烟袅袅带了红尘的烟火味,日子一天天在琐碎中过得飞快。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在人间过年,以往的时候狐狸都是在青丘独守空丘,该是相伴的节日,青丘一溜烟的狐狸都放了假出去找相好的了,寂寞的长老扫了扫尾巴,脑袋趴在爪子上打瞌睡。


他在等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等到了。


在他起起伏伏的人生中经历过爱而不得,得而不负,短暂的相聚时光内还没来得及留下足够多的回忆就经历了漫长的离别。


我曾以为离别之后,所有的曾经就只能再回忆里封存。幸运的是,最终在漫长的岁月里你总会回到我身边。


现在这个人正拿着本小本子专心致志地听隔壁大婶在讲过年时要做什么,眉头紧锁一个劲写写画画,天庭公开课时都没这么认真。毕竟第一次过年,第一次磕磕绊绊地另一个人过日子,人世间柴米油盐七情六欲总是门最深的学问。黄旼炫也拿了本本子蹲在裴珍映一旁,他们还要经历一段很长的实习期。


除夕那晚外头爆竹声响了一宿,裴珍映也有模有样去集市里买了爆竹,两个人都害怕,你推我搡谁也不敢去点这个会炸的东西,最后还是动了点小机灵黄旼炫隔着老远施法点得火,怂得互相嘲笑了半天,约定明年非得自己用手点。


爆竹响的时候裴珍映往后不自觉地缩了缩,就被站在身侧的人顺手搭着肩挨着靠近一点。在冬月里伴着漫山白雪,院内噼里啪啦响,裴珍映也跟着直跺脚。


“这叫岁岁平安。”

 

裴珍映小本子上拿圈圈画重点的内容,又挨着搭着自己肩膀的手往那人怀里靠了过去,还被顺手捏了捏被冻红的小鼻子。


“新年快乐。”他们一同说了出来。

 

所以明年会是更好的一年。


裴珍映的豪宅计划最终也没有实现,因为在有一天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檐下不知何时多了个燕子窝,叽叽喳喳的小鸟偷偷探出头,观看这个对它而言的新世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裴珍映把里面正在看书的人拖出来,两个人一人扶着梯子一人爬上去敲敲打打,在燕子窝旁边打了顶带双开门的豪华鸟窝,结果人燕子不领情,偏是没有住进去的打算,依然待在它那个小小的鸟窝里。


裴珍映气呼呼,还是不舍得把它拆了,又开始七零八落的装饰屋子。他学人间知识的时候听过几句诗词,是很喜欢,也就对着春燕有着多了一重喜爱。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如今你我早已千岁,我亦不是女子,那就将三愿并成一愿,此后漫漫长路愿与你岁岁相见。


春季的天气万物复苏,阳光里都带着股朝气。

 

黄旼炫现在学了坏,总不爱变回狐狸原型,两个人挤挤囔囔相拥着睡在床得一侧,每日清晨美好的阳光照进来,睁眼就是对方的样子。


裴珍映在心底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样也很好。

 

春夏秋冬,我一睁眼你就在了。


冬去春来又逐渐入了夏,时光总是不停向前跑,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还历历在目,一眨眼就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

 

裴珍映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他们好像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久到那大胖小子拔节似地长,长成了浑身肉嘟嘟的糯米团子,会撮着人的手指咯咯笑,咿咿呀呀想学着说话。


后来他就不掰了,一天一天地数,不如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把每一天都过得不留遗憾。


至少此刻至今,他没有遗憾,以后也不会有。


黄旼炫真的给他捉来了萤火虫,每日神神秘秘地进山,到了晚上就带着求夸奖的眼神把那布掀开,夏夜中飘飘悠悠飞舞着点点流萤,把星星带来了凡间。黄旼炫没用法术,每天回来的时候头发都凌着乱,他说这叫心意。


“我厉害吧?”黄旼炫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

 

“厉害。”裴珍映这次没跟他拌嘴,真挚地回了一句。


夏季的太阳从青板石似的薄云后露出头,搭着微风连空气中都带着丝丝热气,热气中伴着花香,绣球花开满了一整个夏天。


裴珍映在过日子方面还是个新手,依然有模有样地学来摆长寿面,设酒庆祝。那颗从天庭府邸搬下来的梨树难得没有水土不服之难,树冠蓬松,绿叶青葱,正适合在这炎炎夏日躲在树荫下乘凉,再开坛酒。


他们终于喝上了那坛惦记了许久的桃花酿。


“刘婆婆说人间有过生辰的习惯,”裴珍映把那碗他浪费了好多粮食终于实验出的长寿面推了过去,“你我自然都不记得生辰是何时了,我就把第一天把狐狸抱回家的那日当作你的生辰。”

可好?


被抱回来的狐狸伸手接过,酒香伴着花香醺得眼角泛起了红。


甚好。


不远处嬉笑声阵阵,是孩子们在山间的溪流里嬉闹,再过个几年孩子会长大,时间总是不停走,谁也拦不住青丝缕成白头。


只有他们两个不会,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模样可以相伴很久,久到未来这个词都有点模糊。


捧杯在手,真真诚诚地互相碰杯后一饮而干。


黄旼炫一时有点语塞,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只没头没脑说了两个字:“谢谢。”

感谢你与我相遇,感谢你跨越重重与我相伴,感谢此刻我能念想与你的未来。


而未来是什么样的,谁在不知道。

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妨无妨

这杯酒

我敬最初的相遇,再敬当下

未来的那一杯,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补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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